朔风卷过并州边墙的黄土,扬起一阵干燥的尘烟,像某种不祥的预兆。林宸站在夯土垒成的矮墙后,眯眼看着远处地平线上那道模糊的、蠕动的黑线。那不是商队——商队不会在黄昏时分如此散乱地移动,更不会在靠近边塞时突然加速。
“来了。”他低声说,声音被风吹散。
身旁的老卒王伍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浑浊的眼睛骤然收缩。“鲜卑崽子!”他啐了一口,转身敲响了挂在木架上的铜锣。刺耳的锣声撕裂了傍晚的寂静,屯堡里顿时骚动起来。
这是林宸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七天。七天前,他还是二十一世纪一名研究古代军事史的普通学者,再睁眼,就成了并州雁门郡马邑县一个寒门小吏的儿子,同名同姓,年方十八。身体原主的记忆碎片般涌入:父亲是县中刀笔小吏,勉强维系家门;边塞常年不稳,鲜卑、乌桓的游骑像草原上的狼群,时不时就来撕咬一口。而更宏大的历史图景压在他的心头——中平六年,灵帝驾崩,洛阳即将陷入何进与十常侍的血腥厮杀,随后是董卓进京,诸侯并起……这个帝国正在滑向深渊,而这里,并州边境,不过是巨浪前最先溅起的一粒水沫。
蹄声如闷雷般滚近。约莫三十余骑,披着杂乱的皮袄,挥舞着弯刀,发出尖锐的呼哨,直扑屯堡东侧那片低矮的土墙。那里是防御最薄弱之处,也是屯民堆放草料的地方。他们显然不是第一次来。
屯长赵猛是个四十多岁的粗豪汉子,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。他提着环首刀,吼叫着指挥戍卒和青壮上墙。“弓手!弓手上前!别让他们靠近!”
箭矢稀稀拉拉地射出去,大多无力地落在骑兵前方的空地上,激起小小的土花。鲜卑骑手娴熟地操控马匹,轻易避过,甚至有人探身用套索勾住了墙头的一处木桩,猛力一拉,本就腐朽的木桩连同夯土塌下一块。
林宸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,但一种奇异的冷静笼罩了他。学者的本能压过了恐惧。他观察着:戍卒缺乏训练,射击没有层次;预警全靠肉眼和铜锣,反应太慢;防御工事年久失修,关键节点脆弱;屯民慌乱无序,堵塞了通道。
“赵屯长!”林宸趁着一轮攻击间隙,猫腰跑到赵猛身边。赵猛正骂骂咧咧地让人去堵缺口,见是他,眉头一拧:“林小子?这里危险,滚回去!”
“屯长,贼人轻骑来去如风,强守土墙伤亡必大。”林宸语速很快,尽量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方式说,“可否听我一言?贼人掠袭,志在粮草财物,并非死战。我们当固守要点,同时扰其侧后。”
赵猛瞪着他,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、只知埋头读书的寒门子弟。墙外又传来马蹄声和呼啸。
“说!”
“第一,立刻让妇孺将备用陶瓮埋于墙外三十步要道浅土中,覆以薄草。马蹄踏上,瓮破声异,可乱其马队,兼作预警。第二,抽调十名准头稍好的戍卒,不守墙头,伏于两侧高阜,专射贼人后队与马匹。贼人前冲受阻,后队受袭,必然慌乱。第三,集中所有火把、柴草,于墙头每隔五步堆放,贼人近时点燃掷下,不为杀敌,只为惊马阻敌。第四,立刻派人绕后,去烽燧点燃示警,但需隐蔽,防贼人截杀。”
赵猛听着,眼中的怀疑渐渐被惊异取代。这些法子听起来简单,却直指要害,尤其是埋瓮惊马和侧翼伏射,不是常年与游牧骑兵打交道的老卒,很难想到如此针对性的策略。他深深看了林宸一眼,没有多问,嘶声吼道:“照他说的办!快!”
屯堡像一部生锈的机器,在死亡的威胁下被迫高速运转起来。人们虽然慌乱,但在赵猛的喝骂和林宸偶尔的补充指点下,还是勉强执行了命令。当鲜卑人的第二次冲锋开始时,冲在最前面的几匹马猛地踏碎了薄草下的陶瓮,刺耳的破裂声和战马的惊嘶同时响起,队形顿时一滞。紧接着,两侧土坡上射来的冷箭精准地钻进了后队骑手的肩膀或马臀,惨叫声起。墙头上,燃烧的柴捆带着黑烟滚落,虽然没造成多大伤害,却成功地将鲜卑人逼退了一段距离。
鲜卑头领似乎没料到这个往常一冲即溃的小屯堡突然变得棘手起来,他挥舞弯刀,呼喝几声,骑兵开始绕着屯堡游走射箭,试图寻找新的突破口。但屯堡的防御似乎突然有了章法,总能在薄弱处及时补上人手和火把。僵持了约一刻钟,远处一座烽燧冒起了笔直的狼烟,在渐暗的天色中格外醒目。鲜卑头领不甘地望了一眼屯堡,终于唿哨一声,带着手下如同来时一样,迅速消失在苍茫的暮色草原中。
屯堡里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,夹杂着伤者的**。赵猛拄着刀,喘着粗气,汗水混着血水泥尘从额角流下。他走到正在帮忙搀扶伤者的林宸面前,大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