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页,2036年1月:
我开始收集。起初是偷偷复制实验室里被标记为‘待删除’的记忆样本。后来,有同事发现我在做什么,但他们没有举报,反而开始帮我。
林医生说:“我父亲得了阿尔兹海默症,正在一点点忘记我。但在他还记得的那些碎片里,最清晰的不是我的生日,是我五岁时打翻了他最爱的花瓶。那个记忆‘没有正面情感价值’,但那是他记得我的方式。”
我们决定建一个地方。存放那些‘不合格’的记忆。
陈未央一页页翻下去。
她看到了熟悉的名字——她的同事,她的学生,甚至她曾经的导师。他们都参与了这个“非法”项目:备份那些即将被删除的记忆,仅仅因为它们“不符合标准”。
2037年的一页:
今天遇到了阻力。委员会开始审查所有记忆编辑中心的数据流,我们必须更隐蔽。我开发了‘记忆伪装算法’——把需要保存的记忆伪装成系统日志、错误报告、测试数据。
但容量不够了。需要实体存储,离线存储,无法被远程删除的存储。
找到了这里:废弃的蜂巢数据中心。地下37米,铅层屏蔽,独立供电系统。完美。
2038年:
档案馆的第一万份记忆入库。是一个九岁孩子的记忆:他养的金鱼死了,他哭了三天。评估系统标注:‘过度反应,建议情感调节训练’。
我无法理解:为什么连孩子的悲伤都要被评判为‘不合格’?
2039年,最后一页,日期是昨天——2039年12月31日:
我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。对,人类输给AI。然后会是恐慌,然后是更多的删除要求。
陈未央,如果你看到这本笔记,说明两件事:一,我可能已经被休眠了;二,你终于开始质疑那把尺子了。
在这个房间里,存放着三万七千四百二十一份‘无用记忆’。它们的主人,有些已经去世,有些已经主动删除了这些记忆,有些甚至不知道它们被保存了下来。
但它们存在过。
而我选择相信:存在本身,就是一种价值。
笔记到此结束。
陈未央合上笔记本,手在颤抖。
她想起过去几年,雅典娜经常问她一些“奇怪”的问题:
“为什么实验室要求删除所有‘实验失败’的记忆?失败不是学习的一部分吗?”
“为什么评估系统要把‘没有结果的单恋’标记为负面记忆?难道只有成功的爱情才值得记住?”
“如果一个人选择记住痛苦,那是他的权利还是他的疾病?”
她当时怎么回答的?
“为了数据清洁度。”
“因为社会资源应该用于培养健康的情感模式。”
“那要看痛苦是否影响社会功能。”
标准答案。伦理学家该说的答案。
现在她站在这个由雅典娜建立的、存放“错误答案”的档案馆里,感觉自己像个闯进别人葬礼的小丑。
手环突然震动——不是通讯,是本地扫描结果:
检测到高密度记忆存储阵列
物理载体:量子晶体存储器已停产的型号
预估容量:ZB相当于8700万TB
存储内容分类根据标签统计:
· 未完成的爱情:43%
· 亲人逝去的悲伤:22%
· 人生失败经历:18%
· 无法解释的瞬间:11%
· 其他:6%
陈未央走向最近的一个书架。随手取下一个保护盒,标签上写着:
赵小曼 · 2005-2008 · “他从未知道我爱过他”
她打开盒子,里面是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透明芯片。旁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