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9秒,她听见自己的脑干发出“滴——”长音,那是生命监护仪宣告平线的声音,却来自体内。
黑暗里,时间被拉长成一条粘稠的河。她想起最后一次见姐姐:冷冻舱玻璃罩结着冰花,姐姐的眼睫毛上还挂着1979年的睫毛膏,像被时光遗忘的标本。
“带我进去。”她在心里说。
然后,世界断电。
六
再睁眼,是蓝得晃眼的顶灯。
“尸体通道”比想象更窄,像一条被剖开的铝制滑梯。林晚赤身裸体,被润滑剂推着前行,皮肤与金属之间发出“咕唧咕唧”的水声。
出口处,一只黑色塑胶帘子挡住视线,帘上印着黄色生物危害标志。她伸手去拨,指尖碰到冰凉的手——那只手反过来,在她掌心写下一个字:
“嘘。”
帘子被掀开,露出一张戴口罩的脸,眼睛与姐姐一模一样,只是右眼下方多了一颗泪痣。
“Ω-07?”林晚用气声问。
对方摇头,把一套清洁工制服塞进她怀里,又指了指自己胸牌——上面没有名字,只有一行编号:Ω-12。
“姐姐在哪?”
Ω-12没回答,只递给她一张门禁卡,背面贴着微型芯片,正是她直播时从锁骨里掏出的那枚。
“电梯下到-6,左拐第三道防火门,别刷卡,刷你的血。”
声音透过口罩,像从水下传来。
七
林晚照做。
防火门旁有一台隐藏式扫描仪,她把还在渗血的拇指按上去,“嘀”一声绿灯,门开,一股福尔马林混着臭氧的冷气扑面而来。
里面是一间圆形大厅,穹顶高十米,四周环绕着六层冷冻舱,像一座倒扣的蜂巢。每一格都亮着淡蓝小灯,舱壁结着冰棱,隐约可见人体轮廓。
她仰头数层,目光停在B-3区第77格——那里空空荡荡,舱门敞开,像被撬开的棺材。
姐姐不见了。
林晚喉咙发紧,忽然听见身后脚步。回头,是Ω-12,手里拖着一只铝箱,箱盖边缘滴着血。
“你迟到了27秒,”Ω-12说,“再晚一步,她就成为‘血亲战争’的引信。”
“引信?”
Ω-12没解释,只打开铝箱——里面是一截断指,指尖凝固着淡蓝色指甲油,1979年的色号。
“带她走,”Ω-12把断指放进林晚掌心,“她的记忆在这里。”
断指冰凉,像一截被遗忘的时间。
八
警报突然响起,红光旋转。天花板降下金属栅栏,把大厅隔成六瓣。Ω-12推了林晚一把:“去滑道!”
“你呢?”
“我本来就是死人。”
Ω-12扯下口罩,露出空洞的口腔——舌头被齐根割掉,创面已经结痂发黑。
“快走!”
林晚抱紧铝箱,转身奔向B区尽头。那里有一条维修滑道,直径不足一米,内壁布满维修缆绳。她钻进去,像退回母体的婴儿。
身后传来枪栓拉动声,接着是肉体倒地的闷响。
她不敢回头,只把断指贴在唇边,尝到铁锈与旧指甲油混杂的苦味。
滑道尽头,是医院后门的垃圾压缩站。
她跌落进一堆黄色医疗废物袋,头顶的压缩机正缓缓下降——30秒后,所有垃圾将被压成方块,送往焚烧炉。
林晚爬出垃圾山,赤脚踩到碎玻璃,血脚印一路蜿蜒。
远处,天快亮了,北极圈的晨曦像一把薄刃,劈开黑夜。
她把断指含进嘴里,像含着一枚火种,朝冷藏车相反的方向狂奔。
那里没有路,只有一条被雪掩盖的裂缝,通向地图之外的冰原。
风卷着冰碴打在脸上,像无数细小的牙齿。
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