豆浆喝到底,杯底沉着一圈黄豆皮,像被水泡软的黄蝴蝶。
宋乔把车开到殡仪馆后门,熄火,从手套箱掏出两张通行证,一张写着“遗体辨认”,一张写着“骨灰领取”。她对着车内镜涂口红,颜色是激进的哑光紫,像夜里的高压电线。
“进去后别乱说话,”她叮嘱,“待会儿看到任何东西,记住,那是‘别人’。”
林晚点头,把连帽衫的帽子拉到眉骨,只露出鼻尖和嘴。
冷库里摆满不锈钢抽屉,墙壁冒着白气,像巨兽的食道。工作人员拉开编号B-137,一具焦黑尸体蜷缩在真空袋里,四肢扭曲成胎儿姿势,头骨裂口处塞满棉花,防止碎骨掉出来。
林晚盯着尸体右脚踝——那里本该有一道三厘米疤,是她十岁那年爬树被铁丝划的。可眼前这具骨头外露,焦皮翻卷,根本找不到疤。
她忽然明白:真正的“替身”不是无名女尸,而是她自己。
如果她没有在爆炸前被秘密转移,此刻躺在真空袋里的,就是她。
工作人员问:“确认是林晚吗?”
宋乔在旁轻轻掐她后腰。
林晚听见自己说:“是。”
一个字,像钉子敲进棺材板。
工作人员递来《遗体确认书》,她签下“安可”。
从此,法律意义上的“林晚”正式死亡,世界少了一个公民,多了一个幽灵。
5
从殡仪馆出来,雨停了,天边泛起蟹壳青。
宋乔把车开到河边,熄火,打开后备厢,里面躺着一只黑色防潮箱,三十寸,足够装下一个人前半生的所有证据。
“按照约定,烧掉还是封存?”
林晚蹲下身,指尖划过箱盖,像抚摸一口井。
箱子里有:
——她和“那个人”的结婚照,照片里她穿白色鱼尾,腰侧别着微型耳机,司仪念誓词时,耳机里传来导演喊“卡”;
——她大学时期的日记,纸质泛黄,字迹被水晕开过,提到“如果有一天我失踪,请找我姐姐”;
——她姐姐的失踪回执,警方盖章日期是2012年6月15日,此后空白;
——她妈妈去年寄来的围巾,附言“晚晚,冬天记得戴”,围巾还残留樟脑味;
——她第一次做胃镜的诊断书,照片里那颗cm息肉被红笔圈起,像一颗小行星。
林晚把围巾拿出来,绕在脖子上,其余全部推进后备厢。
“烧。”
宋乔拧开汽油桶,刺鼻的汽油味瞬间盖过晨雾。
火机“啪”一声,火苗窜起,像一条急于投胎的橙龙。
火焰舔上照片,她看见自己的脸在火里卷曲、起泡、坍缩,最后变成灰。
那一瞬,她想起“那个人”把维生素递给她时,指尖若有若无的冰凉。
原来,从那一刻起,她就被放进了真空袋,只是拉链直到今天才拉完。
6
太阳完全升起时,火堆只剩一堆红芯。
宋乔用鞋底碾碎最后一块未燃尽的塑料,发出“咯吱”脆响,像踩碎一颗坏牙。
“接下来去哪儿?”
林晚把灰烬踢进河里,看着灰色粉末被水流卷走,像一条逆向的流星。
“去办一张临时身份证。”
“名字?”
“安可。”
“年龄?”
“比昨天小一岁。”
宋乔笑出声,紫色口红在晨光里发着微光。
“成,走吧,安可小姐,你的新人生从今天算起,保质期未知,副作用不详。”
林晚拉开车门,最后一眼望向河面。
水流带走灰烬,也带走“林晚”最后一丝气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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