棉签一样不少放回去,甚至把鞋盒角度调成先前的斜线。锁舌早已断裂,她只能把门虚掩,用灰尘轻轻铺在手印上——丈夫如果上来,会发现门被风“吹开”,而不是被人撬动。她不敢擦去灰尘,那会留下干净的空白,反而显眼。
下楼时,她忽然想起厨房垃圾。昨夜她喝过一杯牛奶,杯壁有唇纹,如果被丈夫发现,他立刻会意识到“有人回家”。她冲进厨房,把杯子洗净,倒扣在沥水架,又用抹布把台面一次性擦遍,确保没有一根指纹一粒奶渍。做完,她退到玄关,准备开门——钥匙孔安静得吓人,像一张闭住的嘴。她忽然不敢开门:万一丈夫就站在门外,保持着抬起手要敲门的姿势呢?
她折回客厅,从窗帘侧缝看下去。小区路灯熄灭,天色混沌,楼下停着那辆熟悉的黑色SUV,车顶落了一层薄雾,却不见人影。林晚数到十,拧开门锁,闪身而出,又把门轻轻带上——不锁,锁会发出“咔嗒”,她只能赌丈夫今天不会回来。
四
她没走电梯,从安全通道一路跑到负二层地下车库。昨夜她租了一辆共享汽车,车尾箱里放有假发、外套、新的身份证。刚坐进驾驶座,手机忽然震动,一条推送跳出:
市公安局关于“6·23爆炸案”征集线索通告……
林晚的拇指在屏幕上方悬浮,仿佛那不是玻璃,而是一池结冰的水,戳破就会淹死自己。她关掉推送,把车倒出车位,导航目的地:北郊殡仪馆——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,没人会去焚化炉旁边检查一辆挂着殡葬通行证的汽车。
车驶上高架,晨曦像一把迟钝的刀,一点点割开夜。林晚打开车窗,让风灌进来,把头发吹得满脸都是。她需要混乱,需要噪音,需要把自己重新撕碎再拼上。录音里那串笑声仍在耳膜深处弹跳,她忍不住再次点开播放,这次接上蓝牙,让声音充满车厢。
“——救我。”
“……晚晚,你冷静点,把刀放下——”
笑声。
咚。
咔哒。
车窗外的景色迅速后退,像被谁拉动的胶片。林晚忽然意识到,自己正在重复录音里那条路径:笑声之后是撞击,撞击之后是门锁——那么下一步,她是不是也会被“谁”轻轻关上,锁进一段无期的空白?
五
殡仪馆旁有一家废弃的洗车场,钢架棚子半塌,地上积着雨水与机油混合的彩色涟漪。林晚把车开进去,熄火,关灯,四周瞬间沉入死寂。她放倒座椅,躺平,把录音调到倍速,再听一遍;2倍速,再听一遍。速度越快,笑声越不像人,而像某种金属刮擦——她想起小时候用指甲划黑板,那种生理性战栗此刻爬满背脊。
突然,她捕捉到一段之前被忽略的细节:在“咚”的闷响之前,有一声极轻的“滴——”,像电子设备启动。她把进度条拖回去,音量调到最大,用耳机监听——
“滴——”持续约秒,随后是低频“嘶”,像硬盘读写。林晚心跳加速:那是另一台录音设备启动的声音。也就是说,当晚除了这台旧手机,还有第二台设备在工作。谁带的?丈夫?姐姐?还是——她自己?
她翻开电脑,把音频导入Audacity,放大波形。在“滴——”出现的瞬间,频谱上多出一道18kHz的尖峰,持续4秒。她上网检索,发现这是某款2012年上市的便携录音笔特有的开机提示音,型号:Tascam DR-05。她记得丈夫曾有一台,但不确定颜色;她自己也有一台,银色的,在旧家抽屉里——可那抽屉早被洪水泡坏,机器应该报废了。
除非——除非有人把它修好,继续用。
除非——除非录音里那段笑声,是她用那台银色DR-05录下的,而开机“滴——”也被同步录进旧手机。
她忽然意识到,自己可能真的在场,只是记忆被“什么”擦掉了。
六
午后,太阳把洗车场的钢棚烤得发软,空气里弥漫着沥青与腐草的味道。林晚躲在阴影里,用一次性手机卡登录云端硬盘,输入关键词“Tascam”“DR-05”,结果跳出一条2013年的备份压缩包,命名“rec_backup_130615”。她早已不记得自己何时上传过这个文件,输入旧常用密码——提示错误;换姐姐生日——错误;换母亲忌日——解锁。
压缩包里静静躺着七个wav文件,时间跨度从2012年6月14日到6月21日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