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到此处。
申时行下意识抬头看向皇帝,企图从神色中探寻一二。
却见皇帝神情玩味,坦然地点了点头:“破山中贼易,破心中贼难……申卿金玉良言!”
“朕登极以来,虽蜗居北地,但对南境臣民可谓一视同仁,即便如此,此刻仍旧成了妖书所录的北朝之君。”
“甚至于,此后无论是追索不法报社,还是纠捕幕后的豪右,只怕不仅消不了南北之争的这口气,反而成了朕这个北朝之君戕害南境之民的罪证,火上浇油。”
“家中二子矛盾至此,朕这个无德老人,又能如之奈何?”
申时行愣愣地看着皇帝的表情,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。
什么叫蜗居北地……
他猛然抬头,看向今日才复起的张居正、朱希孝等人!
皇帝为什么一反常态,突然急诏张居正回京!?
为什么开始废寝忘食,一度将内廷外朝的大小事,都安排到了明年!?
为什么一直死死咬住南北之争不放!?
令原本要下江南巡田的沈鲤转道河南,沉寂六年的成国公朱希孝重返御前,又诏海瑞回京,与山东民乱牵扯不清的殷士儋连敲打也没有……
桩桩件件政事迅速划过脑海。
申时行思绪混乱,翻涌不休。
不知不觉间,他竟将这些时日一切不合常理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!
灵光一现!
他陡然惊觉!他愕然抬头看向御座之上,皇帝莫非是想……
申时行煞白的嘴唇,似哆嗦,又似翕动,似乎想说些什么。
可惜,还未等申时行出言掐灭皇帝的话头,仓场总督范应期已经先人一步。
“妖书一案,南北怨望,动摇国本,不可不慎!事已至此,臣斗胆……”
范应期干脆出列,竟是伏首在地,朗声喊道:“敢请陛下南巡,息纷止争!”
文华殿内,霎时一寂。
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,只觉脑中一片嗡然。
南什么?
什么巡?
什么南巡!?
只有朱翊钧从御座上缓缓站起身来,长长地出了一口气:“唉,也罢,朕坐守北地二十年,还未踏足过江南。”
言辞语句宛如排练一般,竟然直接顺水推舟!
皇帝一边说着,一边从御案后转身,迈步走向偏殿。
朱翊钧背对群臣,摆了摆手:“八月,等八月诞下皇嗣,朕便去江南走一遭!”
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,一句话说完,皇帝已然消失在文华殿内。
“就这般定了,散朝罢。”
只有杳杳余音,尚且回荡在懵然失语的群臣耳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