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翊钧腹诽一番,才无奈安抚道:“南京新闻版署是国之重器,如今除了岳祖父,着实无人能担大任。”
跟北直隶的政治环境不一样。
南京那边的新闻版署,比南直隶两大巡抚、各色总督、六部衙门,都重要得多——那可是士林舆论的天下!
除了李春芳这种朝廷高官、名门出身、士林楷模,天下间有几个人能镇得住南京新闻版署的场子?
当然,也不是没有。
最合适的人,其实是东林党的那群人,要出身有出身,要名望有名望,官职品阶也不算低。
可惜无论是顾宪成,还是李三才,虽然改造了几年,但具体成色如何,自己还没验收通过。
只能再苦一苦李春芳了。
朱翊钧话刚说话,就见李白泱的腮帮子又鼓了起来。
德行。
朱翊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,无奈退后一步道:“好歹办完这趟差使吧?”
李白泱这才赧然一笑,不好意思地给皇帝夹了一筷子菜。
见皇帝没有不耐烦后,才关切道:“陛下引蛇出洞快成了吧?大父说,如今南方各大报纸,越发不知收敛,已然有疯狂之兆。”
朱翊钧一滞,恼怒更正道:“什么叫引蛇出洞!”
李白泱缩了缩脖子:“大父这般说的。”
朱翊钧登时失语。
过了好半晌,他才叹了一口气:“你以为这是朕的本意么?你大父哪里知道,此事是谁辜负了谁!”
“民间创刊设报这事,朕是历经艰险才办成的。”
“当时朝中无一人赞同,通政司的官吏怨气很大,礼部也说这是将利器拱手出让,连元辅、高先生都跟朕争红了脖子。”
“朕几乎是一个个劝过来的。”
“一边用辩经论道拿来作筏,广播经典,百花齐放。一边又给儒生带高帽子,声称士林舆论,能够监督不法官吏,只要朝廷行正道,就不惧外人说话,甚至最后都拿广开言路的棒子敲人了。”
“朕忙前忙后下了这般多的功夫,好歹才让南京新闻版署办起来。”
“谁曾想,一遇到事,就现出了原型!”
“彼辈竟搭着朕的便车,要挡朕的路!李春芳管这叫朕想引蛇出洞!?”
朱翊钧越说越是寂寥。
他不是圣人,不可能一步不错。
当初兴办报纸的时候,虽明白这是双刃剑,但自觉是利大于弊的。
不曾想。
朱翊钧扫过李春芳的家书,看向那一句句诋毁朝政的各色文章。
复社报的太仓三张、南京国子监学报的雒于仁、东林报的赵南星……
“唉。”
朱翊钧摇了摇头,叹了一口气:“引蛇出洞就引蛇出洞罢,南直隶这股风,是到了非整不可的时候了。”
李白泱见自己似乎说错话了。
她小心翼翼看着皇帝的脸色,琢磨着如何安抚。
朱翊钧却拍了拍她的肩膀,笑了笑:“无事,先用膳。”
这时菜也上得差不多了。
两人正要动筷,朱翊钧抬起头,却见一道蒸菜,由大太监魏朝端了进来。
皇帝眉头一挑:“办完差不去吃饭,跑来朕跟前作甚?”
魏朝陪着笑,将菜摆在皇帝面前:“怕万岁爷心里念着,便先来回个旨,正好奴婢交完差,还要告假出宫一趟。”
朱翊钧听着是正当理由,倒也没再数落。
他随口问道:“先生回内阁恶补公文去了?”
魏朝摇了摇头:“回万岁爷的话,元辅业已阅看完了卷宗、公文,正欲紧着今日早朝,将陛下交办的差使议了。”
“奴婢走的时候,正在议荷花案。”
朱翊钧闻言也是惊讶了一下。
旋即摇了摇头,不无羡慕地赞道: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