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若谷叹口气:“林将军,你方才所说的三点判断,句句推心置腹,条理分明,老夫并非不信。可你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,若今日是你林将军开口,要率军镇守当涂,殿下和我们定然毫无二话,即刻准允!可当涂是京畿重地,扼守长江命脉,岂能交给一支刚招安的叛军?”
一旁的徐文彦也连连点头。
李若谷继续道:“且不说朝堂百官如何议论,便是京畿三卫的将士,得知要让叛军镇守门户,军心怕是要动摇!再者,京畿三卫如今虽被二皇子调动,却尚未公然反逆,我们以什么名义让吴山去打当涂?说当涂卫被渗透?空口无凭,百官岂能信服?殿下届时如何在朝堂上自圆其说?搞不好,反倒会被扣上‘擅动刀兵’的罪名,得不偿失啊!”
“李大人所言极是。”
徐文彦附和道,“林将军,我们都明白你此番建议,全是为了殿下稳固局势,可现实的阻碍太多,不得不慎。当涂事关京畿的安危,即便顺利拿下,也该委派我们熟识的忠勇将领驻守,方能安心。吴山虽是可用之才,却终究是刚招安的叛军,根基未稳,人心难测,骤然委以如此重任,风险实在太大。”
他顿了顿,补充道:“更不必说,吴山率部沿长江东下,数万之众的船队,如何能做到隐秘?若吴越军出兵阻拦,长江航道被截断,吴山部不仅到不了当涂,怕是要全军覆没。这些潜在的变数,都可能成为致命的阻碍。此事事关重大,还需三思而后行啊!”
李若谷接过话头:“林将军熟稔军务,排兵布阵、临阵决断是你的强项,可这件事,早已超出了军务的范畴,牵扯到的是殿下的名分、朝堂的规矩!殿下如今被二皇子盯着,若因招安叛军、擅打当涂落人口实,便是给了二皇子攻击的把柄,届时即便拿下当涂,也可能动摇殿下的储君之位,这才是最可怕的!”
林川听着两人的话,表情渐渐凝重了起来。
他忽然意识到一个被自己忽略的问题。
他久在边地,行事向来以实效为先。
而太子身处储君之位,与他这等游离于朝堂之外的人,处境截然不同。
太子是储君,乃是国本所系,而非草莽义军、割据藩王。
越是在此等生死攸关之际,太子越不能出错。
登临大位与揭竿而起,本就是两个概念。
前者需循规蹈矩、步步为营,需得名分正、舆情顺,需让天下人信服其正统。
后者才需孤注一掷、破釜沉舟,不计流言,不问出处。
寻常官员尚可试错,将领尚可冒险。
唯独太子不可。
只因他是未来的天子,一言一行皆关乎国本。
稍有行差踏错,便会被冠以“失德”“越矩”之名,被对手抓住把柄,动摇储君之位。
他此前所关注的,是如何破局取胜。
而两位大人所关心的,是如何稳守国本、以正取胜。
想到此处,林川正欲开口。
太子突然抬手道:“两位大人,且听我一言。”
李若谷与徐文彦闻声,齐齐拱手:“老臣恭听殿下教诲!”
赵珩起身离座,走到殿中,目光扫过三人。
“叛军归顺,于我大乾而言,本是桩洗刷兵戈、安抚民心的喜事。林将军此番入宫传讯,带来的是破局之机,两位老师心中顾虑,所言亦无错处。可我心中却有一问——当涂之重,与民心之重,孰重?”
此言一出,李若谷与徐文彦皆是一愣。
“我久在东宫,犹记幼时,父皇勤政,国泰民安,京畿内外一片繁华盛景。”
赵珩缓缓道,“可如今呢?兵乱纷起,流寇横行,百姓流离失所,民不聊生。国库年年亏空,却只够供养权贵;朝堂之上,党争不断,唯有口诛笔伐,不见实事。我常常夜不能寐,暗自思忖,待我他日登临大位,这大乾江山,会是何等光景?”
他抬手按在案几上:“想我身为当朝太子,储君之尊,在父皇重病、朝局动荡之际,竟要靠林将军千里迢迢从青州赶来相助,才能勉强支撑东宫局势……这几日我反复自问,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?”
“藩王割据,尾大不掉,这是各位王爷的问题,还是我大乾法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