差不多的时辰,李锷从玄戈司衙门踱步而出。

    自护送朔风二公主使团入京后,他这几日过得清闲。

    点卯的规矩不甚严苛,只匆匆见过主官一面,便再无任务指派。

    听闻大公主已被派往北境监军,他那点迟滞的玄武军情报更是没了用武之地。

    衙门里并无什么熟人,枯坐一盏茶的工夫便自行离开。

    估摸着就算不来,也无人在意。

    衙门距他家甚远,懒得雇车,索性迈开双腿,慢慢往回踱去。

    北境战云密布,不知何时便会点燃烽火。

    并非所有将领都渴望着马上建功立业,盼着安稳度日的大有人在。

    李锷在玄武军高层中根基浅薄,为了拿下这趟“美差”,几乎耗尽了半副身家打点关节。

    朔风王朝此举深意难测,若两国当真开战,他这个刚与对方使团打过交道的护送官,保不齐会受到牵连。

    正因有风险,这趟差事最终才顺利落在他的头上。

    此刻闲庭信步,耳边尽是市井喧嚣。

    行过四坊之地,拐进一条名为榆钱巷的寻常小巷。

    巷子深处,一间小小的酒肆早已开门营业。

    门脸窄小,只挂着一块半旧的“刘记”木招牌。

    推开苇席门帘,内里更是逼仄。

    统共只摆得下四张掉漆的榆木方桌,几条长凳。

    地面是夯实的黄土,墙角堆着几个空酒坛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糟味。

    这个时辰正是青黄不接,喝早酒的食客已经散去,午时的热闹还未到来。

    四张桌子,唯有一张前坐着一位客人,李锷是第二位。

    后头忙碌的汉子闻声出来,脸上堆起热络的笑意。

    “客官,您来点儿什么?

    这个时辰不巧,灶火刚撤,没热食了。

    不过您想吃什么,左邻右舍都能招呼,方便得很。”

    李锷望着那张依稀透着几分熟悉的面庞,神情有些恍惚。

    这种小本经营的铺子,走的是实惠路子,做的是街坊熟客的生意,根本请不起伙计。

    酿酒、掌勺、跑堂、收钱,全赖老板一人操持。

    只是……当年那位总是笑眯眯的老掌柜不在了,眼前这位应是他的儿子吧?

    物是人非,李锷按下心头的唏嘘,并未声张。

    没有询问老掌柜的去向,也没有故作熟络。

    “先来壶绿蚁,随便配两个凉菜。”

    “好嘞!您稍坐,这就来。”

    李锷在记忆中那张常坐的方桌前坐下。

    手掌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,粗糙的木纹记录着岁月的痕迹,也勾起无数过往的片段。

    咚!

    前桌那位客人放下端着的酒碗时,碗底与桌面磕碰,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。

    李锷下意识抬眸望去,目光掠过那人的左手……

    刹那间,他瞳孔骤缩,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!

    只见其左手小拇指,分明齐根断了一截!

    一道狰狞的旧疤,如同毒虫般盘踞在指根处,刺眼无比。

    李锷今日之所以兜兜转转,来到这凤京城中毫不起眼的破败小酒肆,只因此地承载着他最深的记忆。

    当年他们一帮兄弟不过是混迹码头的力工,除了一膀子力气别无长物。

    接些夜间卸货的苦差,熬上一宿,待晨曦微露,将货物送进城中交割完毕,便常结伴来此。

    老掌柜有一手绝活,一锅滚沸的杂碎汤。

    大骨熬得雪白的汤底,里头翻滚着切得厚实的猪下水、零星的肉片、大把的时令菜蔬。

    量大、油水足、热气腾腾。

    点上这么一锅,配上几碗-->>